第三十七章 尴尬

　　

　　月色下，千夜和三日月并肩坐在回廊下。

　　神乐乖巧地给他们送了茶水点心，就打着哈欠回去睡了，这一整晚，大人都吃不消，别说一个小女孩了。萤丸依旧执行着千夜的命令，守在神乐房门口，他自己也不傻，知道神乐是八岐大蛇复活的关键，是他们离开这个世界前必须要保住的人物。只剩下一个包丁，刚刚化形新鲜着，自然是睡不着的，干脆陪着萤丸守夜去了。

　　“主殿有事问我？”三日月捧着茶杯，神色间已经恢复了平日的从容。

　　“嗯……”千夜想起梦境中莺丸的话，下意识地问道，“三日月，你知道鹤丸他……很憧憬你吗？”

　　“知道啊。”出乎意料的是，三日月只是稍稍楞了一下就坦然地点点头，摸着下巴，像是回忆着什么，笑眯眯地说道，“主殿也许不知道，鹤啊，可是个非常特别的孩子呢。”

　　“哦？”千夜挑眉，有点兴趣地问道，“你是说，哪方面？”

　　“主殿不觉得，鹤丸哄这个时空那振我的不完全体时，很熟练的样子吗？好像很有经验似的。”三日月提示。

　　“嗯，哄短刀的经验？”千夜回答得有点不确定。不过，在本丸里，鹤丸确实是和短刀玩得最好的太刀了。一期一振是温柔而严谨的好兄长，而鹤丸是那个可以和他们偷偷恶作剧然后一起躲起来笑的玩伴。

　　“短刀的心智是完全的。”三日月笑着摇摇头，不等他开口，就自己接了下去，“那是因为，鹤丸国永是世上唯一一振锻造出来就有刀灵的刀。”

　　“就和那个你一样？”千夜秒懂。

　　“器物空置九十九年而成付丧神——生而有灵，自然力量不全。”三日月一摊手。

　　千夜摸摸下巴，白团子似的小小一只鹤球，软软糯糯的，看起来就好想吃的样子——打住打住，再想下去就少儿不宜了，咳咳。

　　至于为什么他对着眼前幼化版萌萌哒小三日月不感兴趣——誰叫这不是自己的那振三日月呢。

　　“大约是从五条国永大师那里听到了太多我的存在吧。”三日月笑得有点无奈，“当初，五条大师痴迷三日月宗近，锻造了无数仿刀，后来被三条大人骂了一顿，回去闭门一夜，烧掉了所有的仿刀。一年后，送来三条府邸的就是鹤丸国永，可以说，在打造鹤丸的过程中，融入了刀匠对另一振刀的全部感情，崇拜，想要超越的心情，最终还是没能成功的遗憾。鹤丸他，并不是自卑，也不是想要证明什么，大概……他只是不自信罢了。毕竟，主殿您是个从来不会把爱放在嘴上的人呐。”

　　“我……”千夜哑口无言。

　　他一直觉得，说得再多不如用行动表现，难道他做得还不够多吗？竟然让鹤丸至今对这份感情依旧没有安全感。

　　“鹤有时候会想多，不如……试试打直球？”三日月提议。

　　“我明白了。”千夜点点头，把空的茶杯放在一边，站起身来，“不早了，早点回去休息。”

　　“是。”三日月含笑答应。

　　千夜一撩衣摆，大步走回了鹤丸躺着的和室。

　　“啪！”拉门打开的声音把里面正在施展治愈术的莹草吓了一跳。

　　“抱歉。”千夜转身，轻轻地关门，跪坐下来，郑重地开口道，“晴明大人，我想我知道怎么做了，麻烦再来一次。”

　　晴明一愣，随即笑了笑，对着蝴蝶精点头。

　　“是。”蝴蝶精再次抬起了手鼓。

　　千夜深吸了一口气，再次躺下，随着鼓点的节奏进入沉眠。

　　见到了他……就直接告诉他吧……喜欢什么的，如果鹤喜欢听，他可以一直一直说给他听的。

　　

　　再一次景物转换后，千夜一睁眼，看到的依旧是和室。

　　光线很昏暗，看起来是晚上，只是……下一刻，他后知后觉地发现，身体似乎有点儿古怪……

　　慢慢地坐起身，揉了揉不知道为什么隐隐作痛的头，再看清楚所处的环境，不由得吓了一跳。

　　榻榻米上，被褥凌乱，隐约可见大片暗色的污迹。身侧的人呼吸微弱，白瓷的肌肤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，还有不少一看就是掐出来的指痕，尤其是下半身大片的斑斑血迹，乍一看还以为是凶案现场。

　　遥远的记忆瞬间回笼，不用思考这是什么地点，他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了——这是他和三日月第一次有了关系后的现场，也只有第一次，他完全神志不清，而不明所以的三日月开始时反抗得太厉害，才酿成了这般惨剧。然而，想明白之后，他就疑惑了。

　　这里是鹤丸的梦境，映射的是真实发生过的过去，梦境固然会自动补足一些画面，却补不出如此真实的鹤丸所不知道的场景。

　　“咳咳……”昏睡中的三日月难受地咳了两声，脸上一片痛苦的神色。

　　千夜不禁迟疑了一下，按理说，这里只是个幻境，他并不需要理会这个虚构出来的三日月——整个梦境中，只有鹤丸才是真实的存在，而他需要做的，就是把这个鹤丸带回现实世界。然而，理智是一回事，可感情上，这般伤痕累累的三日月躺在身边，却让他转身离去，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啊。

　　叹了口气，千夜跪坐下来，双手覆盖上三日月的身体，催动灵力，修复他身上的伤口。

　　因为是重伤状态，修复起来也要花上不少功夫，不过好在千夜的灵力操控水准比起当年高出了不少，大致上修复好之后，刻意没有让他立刻恢复巅峰状态，而是留了一丝力让他继续沉睡，免得重复一次过去的尴尬。现在的他，恐怕是已经听不得当初三日月那些自伤的违心言语。

　　舒了口气，千夜随手卷起那些脏了的被单揉成一团丢在一边，又从壁橱里拿出一床新的被子打算给三日月盖上，安置好就去找鹤丸。

　　就在这个时候——

　　“啪！”纸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拉开，纯白的身影探头进来，兴冲冲地说道，“三日月！快点，莺丸的平安赏月茶会就只剩下你……呃……”

　　话说到一半，诡异地僵住了。

　　一团糟的和室，美人肌肤上因为没有完全修复而恰到好处地留下的淡粉色痕迹，无不在说明之前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。

　　千夜木然地拎着被子，维持着想要盖上去的那个动作，好一会儿，脖子才像是生锈了一样，慢慢地扭过去看着门。

　　“那个……打扰了！”鹤丸一下子被惊醒了，“呯”的一下关上了门。

　　千夜一手捂住了脸，被子落下，刚好盖住了三日月的身体。

　　一句“平安茶会”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，在那个真实的过去，鹤丸并不是不知道这一夜发生了什么，而是因为当时三日月醒着，听到屋里他们的谈话声，鹤丸才没有进来的吧。而这次自己为图省事让三日月睡过去了……

　　“主……殿？”三日月发出一声模糊的喊声。

　　“你醒了？”千夜干咳了一声。

　　“好像听到了鹤丸的声音。”三日月微微瞟开了眼神。

　　然后就是相顾无言。

　　“那个……”千夜扶额，就算是重来一遍，他还是不知道这个场面该说什么……

　　“主殿，不去看看鹤丸吗？”隔了一会儿，三日月才说道。

　　“不去了。”千夜自暴自弃地在他身侧坐下，干脆死心等着鹤丸距离这里足够远之后，梦境自然崩塌。

　　这会儿去找鹤丸，自己要说什么？喜欢他？别闹了，刚从一个男人的床上下来，转头就去对另一个人说喜欢——谁会接受那样的告白，不给一巴掌就不错了！

　　“不担心吗？”三日月轻声问道。

　　“鹤不是那么脆弱的性子，不会干什么傻事的。”千夜无奈地摇头，心里不免有些疑惑。

　　怎么还不跳到下一幕呢？之前的莺丸可是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。

　　“那也解释一下比较好。”三日月慢慢地坐起身来，“我已经没事了，明天的出阵应该不会被影响。”

　　“解释什么？”千夜抬头看着天花板，一脸的忧伤，“能说是我在本丸被人下药了，还是我喝醉了？或者……”

　　“或者说实话。”三日月打断了他的话。

　　千夜楞了一下，目光下意识地转了过去。四目相对，可以清楚得看见，三日月略显严肃的脸上写满了认真。

　　张了张嘴，最终，他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口。

　　“主殿总是这样呢。您不想我们担心的话，那就瞒得再好一点啊。”三日月微微垂下了视线，苦笑着说道，“像是这样，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些，却又知道得不真切，反而让人更加担心了。”

　　“我让你们担心了？”千夜怔怔地重复了一遍。

　　“起码，鹤很担心。”三日月说完，微微动了动嘴唇，又沉默了。

　　我——也很担心您啊。

　　“可……”千夜一张嘴，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。这对话走向居然和过去完全不同了啊！

　　“老爷子可经不起折腾了，这么晚该睡了。”三日月猛地一拉被子，让自己背对着千夜躺好就不动了。

　　千夜知道这会儿三日月不可能心大得能睡着，可主人既然都摆出了逐客的意思了，他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留在房间里，只能摸着鼻子出去了。何况，他也确实疑惑，这段尴尬的梦境一直在持续，难不成他还真的非去找鹤丸不可？然后找到了又怎么办？

　　就这一次，教养良好的千夜也有爆粗口的冲动了。

　　四年，一千多个日日夜夜，哪一天不好，非得是这一天！这让他对着鹤丸怎么能把“喜欢”两个字说出口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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头顶锅盖，丢文就跑。此人已死，有事烧纸。